2012年7月3日 星期二

Ch.4 紐西蘭N.Z.-我的第一份戶外工


因為剛來時,身上只帶九百元紐幣(當時紐幣兌台幣約1:22),在住宿的一個禮拜期間採用「背水一戰」的方法來鞭策自己努力找工作,不能任由這麼坐吃山空下去,否則就得提前打包回家。

在台灣已經有先試著在網路上搜尋工作訊息,但是由於冬天不是生長季節,背包客主要從事的果園工作實在很少、很難找。幸運地在幾天後,終於接到其中一家公司的e-mail確認,於是買好票,計畫從奧克蘭搭10小時的車程到北島底端,再坐船下南島到布蘭漢(Blenheim)。一路上並不無聊,因為風景美不勝收,聽著MP3,窗外湛藍的天空與綠油的草地讓我忍不住拿出相機連拍好幾張,途中道路兩旁都是牛羊成群的牧場,紐西蘭有四千萬頭羊,但只有四百萬人口,不愧有羊國之稱。途中經過難得一見白雪覆蓋的雄偉高山時,體貼的巴士女司機還特地停一會兒讓我們拍照。


在乘坐大型渡輪渡過庫克海峽(Cook Strait)後,南島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不同於北島的多丘陵地形,盡是高山起伏。然後從港口皮克頓(Picton)轉搭巴士幾小時繼續往南後就到布蘭漢(Blenheim)。布蘭漢是個位於南島東北端盛產葡萄的小鎮,一年四季都有相關的工作:剪枝、剪葉、挑果、收成,而我從事的是其中最艱難的剪枝。因為冬天採收完的葡萄藤都已經枯萎,等待下個春天來臨再萌芽生長。在那之前,茂密橫生不必要的枯枝必須得先除掉,然後把主要枝幹繞著網架用鐵絲綁好,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紐西蘭人稱作「wrapping」。像是在綁葡萄枝的時候,一定要用鐵絲跟網架上的鐵線纏得緊緊的,這樣來春葡萄發芽長枝時才可支撐住,所以至少都得繞個兩或三圈以上,儘量讓母株跟子株成垂直狀。而且不同果園主人會有不同的要求,在開工前都會解釋示範清楚,不定期也會有挑剔的日本工頭來檢查。

那段日子裡,每天晚上八、九點就早早上床睡覺,凌晨五、六點就得起床,跟在台灣往往一、兩點才就寢比較起來,堪稱是我這些年來最健康的日子。然後在太陽都還沒出來的時候就得忍著一度的低溫準備開工,我的公司負責幫各個不同的葡萄園修剪,所以在這個果園完成後,隔天就會換到另一個。一整天握著園藝剪刀不停修剪的手,在第一天下班後,手掌就紅腫跟個麵包似的,起水泡跟長繭也是司空見慣,接下來每天八小時握著剪刀不斷地剪剪剪,早上起床手都沒辦法握拳,因為指關節痛到受不了;常常是回家後手痛得要命,甚至有同事還痛到連牙刷都握不好,這樣下去真擔心會不會有後遺症,以後得做復建。

一段時間過去後,我發現這份工作是有很多訣竅的,像是剪刀務必每天磨利,因為工具對我們來說,就好像槍對軍人一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此才修剪得快,計件制的工作完全符合「時間就是金錢」的道理。不過,磨利後也要很小心,剪刀尖端輕易地就可以劃破皮,工作期間至少有聽過兩起案例是剪到手指後鮮血直流。

剪得快後再來就是要纏得快跟綁得快。將葡萄枝纏在網架上時不能分心,並且要將手的力量傳導到枝幹末端,也就是要向前。如果太用力,只要彎曲角度大一點就很容易導致枝幹斷掉做白工,得再重新修剪一枝來綁。有些速度快的人會先把鐵絲整理好,銜幾根在嘴上,要綁的時候直接從嘴取,這樣就不用在袋子裡幾百條,一根一根慢慢找。另外不戴手套的話會比較快,不過剛開始被粗硬的樹枝磨到會很痛,所以有人把手套剪到只露出手指,手掌還是有手套保護。

其它像儘量減少失誤,例如纏錯邊、弄斷枝,因為重來很浪費時間,做得順的話自然就會快。有時也要靠運氣,因為我們做的wrapping是修剪上一個人先以大剪除掉(pruning)蠻橫亂長的主要大枝幹後剩下的部份,如果你選到的那行上一個人不太行,留下過多的粗枝,那麼就準備唉唉叫,因為比大拇指還粗的樹枝用小剪難剪到爆,又會拖慢速度。


在戶外工作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欣賞大自然美景,但也免不了風吹日曬,無論天寒地凍,還是炙陽酷熱我們都得熬,尤其是亞洲女生,每個更是包到密不透風,穿得像太空人一樣,全身上下只有兩個眼睛露出來。但其實這麼做也不為過,因為南半球上方臭氧層破了個大洞,那邊的太陽似乎真的比較「大」,稍微直視就會覺得比台灣的還刺眼。而過量紫外線引起的皮膚癌也成為了紐西蘭人死亡主因,所以防曬乳是戶外工作必備品,連很多人會疏忽的耳後和脖子都要擦才行;其它像太陽眼鏡不僅可以防曬,又可以保護眼睛,否則,有兩位同伴就不小心被葡萄枝掃到眼睛,差點失明。

一碰到下雨停工就是我們的休息時間,相對地也代表收入不穩定。薪水採合約制,也就是做多少算多少,剪加修加綁一棵才算20-40(台幣約4-8)不等,完全取決於速度,動作快的人每天做個三到五百株以上,賺得比台灣一般上班族一天薪水還多,但這往往是少數人。所以我覺得來這工作的人與其相信工頭的高薪說法,倒不如奉行「老二哲學」較實際些,只要以最快的人為目標來提升自己速度就行,每個人的能力都不一樣,在努力工作中實現自我,不管你是不是第一,至少已賺得該有的部份。只是每次看到一行平均一百多棵樹,彷彿沒有盡頭的葡萄園就頭大,只能靠聽MP3讓自己快活一點。

另外像不同民族間好像也會有差別:一般來說以日本人跟韓國人速度最快,好像天生就是做這行的;台灣人速度居中;洋人速度最慢,但做久了也幾乎都會變快,其中有位香港人打破了我的刻板印象,不像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城市小孩,他的速度奇快,是其他人的兩倍!等於別人做完一行,他已經做完兩行,所以當然也賺得特別多,每個禮拜平均有七、八百紐幣收入。到後來我們同事間還比賽起來,一開始可以選跟自己速度相近的同事當目標比賽,看誰纏得快,有人遇慢則慢;遇快則快,這招對於容易懈怠的人特別有用,不但可以增加收入還添增趣味。


來自日本、韓國、台灣、香港、馬來西亞、法國、英國、愛爾蘭等不同國家的我們,就像個聯合國一樣在同個屋簷下生活。剛來紐西蘭時,忘了帶感冒藥,畢竟在台灣已經兩年沒感冒過,但沒料到紐西蘭比台灣冷多了!工作開始的第二週就感冒了,而且嚴重到全身無力沒法工作,幸虧在同事們的香港特效藥與韓國藥丸多國聯軍的幫助下,隔天病就好了一半,不然因為生病而無法工作,每天又要照付昂貴房租,可是很虧的。後來可能因為已經產生抵抗力,適應當地的氣候,這是我之後兩年在紐澳唯一的一次感冒。後來我也跟外國同事分享帶去的牛爾保濕與去角質產品,都因為很有效而受到歡迎,也算是另類的促進外銷。


我們大家每天不論工作、生活都在一起共患難,有人因為剛來沒幾天工作太辛苦就做不下去而離開;也有人有做到一半不想再繼續,但在彼此地加油打氣下,大家都還能堅持做完三個月到季節結束,所以夥伴們感情都很好,只要有人提前離開就會很難過。那陣子下班每天在車子上聽Greed Day的『21 Guns』這首歌,在往後的日子,每次聽到這首歌就會想起那段在布蘭漢的時光。

工作到後期,兩手實在痛到不行,每逢雨天休息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不過心情也很掙扎,因為沒工作等於沒錢賺。這時我們就會去圖書館使用免費的無線上網,或是到超市採買生活用品。鎮上有三大家紐西蘭主要商店:New WorldCountdownWarehouse,各有不同特色:New World比較像是生鮮超市;Countdown則像量販店;Warehouse較多的是衣物和生活用品類,食品很少。每家價錢其實大同小異,尋找哪家最便宜就是我買東西時的樂趣。例如我就曾經買到一雙4.99紐幣(約等一百元台幣)的鞋子、全新有帽外套和毛帽各不到台幣兩百。所以誰說國外生活消費一定很貴的呢?只要有心一樣可以過得很省。結帳時,那整排自動結帳機也是讓我開了眼界,無需收銀員,只要自行把商品刷過條碼,再投錢到機器裡就完成,相當方便,這也是店家相信顧客不會行竊的一種表現。

鎮上另外還有二手衣商店和假日市集。此外,在內行人的帶路下,找到ㄧ家巷內的餅乾工廠Pav & Pie Shop,那邊有我愛吃的AnzacShort bread兩種口味biscuit,滿滿一包只要3塊紐幣。另外像每逢週三跟周六,我跟幾個好友就會到鎮上享用免費的食物,這對我們這些窮苦的背包客相當有吸引力:禮拜三在鎮上會有類似救濟窮人的慈善機構發放食物,領取餐點後你可以自行決定要投多少錢到旁邊的錢箱,或者不投也行,我則是能力許可內多少也會投一點,有捨才有得,這樣下個禮拜才有得吃。在那裡可以嚐到紐西蘭道地的食物:像馬鈴薯泥和甜點,也見到較屬於社會階級底層的紐西蘭人,讓我這次旅途有了更不同的感受;禮拜六則是有韓國教會的免費晚餐,每週還會做變化,例如這星期是韓國菜;下星期就是中國菜等,飯後還有團康活動,他們願意這樣幫助別人,無私的行為令人讚賞。

假日時,我們幾個同事還會共乘一台車到附近尼爾森(Nelson)跟皮克頓(Picton)的鮑伯灣(Bob’s bay)、凱博灣(Cable bay)抓免費天然的蚌(mussel),岩石上滿滿都是黑黑的蚌,回家後不管煮湯還是清蒸,任君挑選,同樣鮮美多汁。不過我們都遵守規定,只在政府規定的自然保護區外捕捉,而且只拿大的,小的就讓牠們慢慢長大。


在布蘭漢的生活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但每個地方都有它的不完美:有一次我在人行道上拍照,正當要按下快門的那一刻,一個從我面前經過的自行車騎士,突然轉過頭來直接對我比中指,足足有好幾秒的時間,而且我旁邊沒有其他人。當時的我只是呆站在原地,因為我嚇到了,我不明白,我沒有做錯事,但為什麼要這樣被汙辱?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外碰到種族歧視,接下來陸陸續續都有相同的事件發生,例如有時整車當地年輕人會在裡頭叫囂而過,喊著:「Fuxking Asian! Go back to your country!」,問過身旁的朋友們,也都幾乎有類似遭辱的經驗,連女生也不能倖免,難怪這裡的黑人總是成群結隊才敢出門。根據可靠說法是因為那些紐西蘭年輕人覺得我們這些外籍勞工搶了他們的工作,遷怒於我們;有人就忿忿不平的說,那是他們自己懶惰;也或許是紐西蘭地處南半球較為偏僻的角落,當地居民與真正深入當地生活的外國人接觸機會較少,所以較不懂得如何與外來移民相處。其實台灣也從東南亞引進了不少外勞,所幸類似的事件發生並不多,在親身體驗過何謂「外勞」後,我也更能設身處地去了解他們,畢竟大家離鄉背井不就為了糊口飯吃。而在剪枝工作結束離開後,我再也沒有回到布蘭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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